（原标题：路风：美国打压之下，政府如何领导中国的产业升级？）

本陈诉（即《新火》第三章“战略与能力：掌握中国液晶面板工业的时机”，完成于2010年。下同）讲述了中国TFT-LCD工业（液晶面板工业）发展的历程及面临的问题。这个新兴高技能工业的汗青在全球范围内也不外短短的二十年时间，但发展的速率极快，其贩卖范围已经直逼半导体工业。它的崛起导致了平板显示器对CRT显像管的全面替换，也使范围庞大的中国彩电工业遭遇了一场技能替换危急。由于平板显示器在最近的六七年里成为制约中国电子信息产业升级的一个主要瓶颈，以是发展这个工业的须要性已经得到了遍及的共鸣。

为了理解中国发展TFT-LCD工业的战略和政策问题，本陈诉回首了全球TFT-LCD工业从技能研发到产业竞争的汗青。以这个工业的竞争特点和“纪律”为配景，本陈诉对一其中国企业——京东方——在这个新兴的高技能工业领域的发展历程举行了深度的案例分析。这个英勇的企业在全球金融危急中的扩张触发了一场“液晶热”，为中国发展TFT-LCD工业创造出一个重大机遇。如果中国捉住这个机遇使TFT-LCD工业发展起来，将使中国在自半导体革命以来的基础电子元件领域第一次得到一个名贵的产业基础，对中国电子信息产业的升级具有紧张意义。

京东方官网截图

但正如本陈诉对“液晶热”的两面性所分析的那样，机遇不会自动酿成现实，把机遇变化为现实需要中国政府实行有用的战略和政策。由此反应出一个更具普遍意义的主题：领导中国的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需要政府能力的发展。

中国TFT-LCD工业为中国如何才能实现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讨论提供了一个生动的、正在发展中的案例。在本陈诉竣事时，我们从中国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角度，归纳综合出中国TFT-LCD工业发展历程对于思索技能政策和产业政策的四点教训。

第一，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要求摈弃“三段式”的技能政策，转而采取有利于自主学习和创新的技能政策。

中国工业三十多年的实践证实，虽然中国的经济发展将长期需要吸收、利用和鉴戒外国技能，但从引进外国技能到掌握技能并得到可以或许参与技能变化的能力，必须颠末以中国企业为主体的技能学习，而自主开发是学习外来技能最有用的途径。“三段式”思维的错误就在于，以为通过购置和使用就可以得到“技能”，却在政策上忽略甚至排斥了学习这个最紧张的变量，以是在实践中从未到达过自主开发的目标。

以此为教训，中国对于TFT-LCD工业发展的政策原则应该是支持自主建线的门路。正如京东方的案例所表明的，在自主能力基础上的扩张只管存在风险，但中国企业依附这个基础不仅有可能跟上该工业的技能进步速率，还可以进一步参与未来技能变化的历程。相反，引进生产线的门路已经被已往诸多工业的实践所证实是无助于技能学习的，使中国工业仍然无力应对未来的技能变化。就经济转型的需要而言，引进生产线的方式不会使中国工业的经济活动性子产生变化，而一旦中国的企业普遍走上自主开发的门路，中国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发动机就会开动。

全球TFT-LCD工业的汗青经验也证实，中国只有走自主路线才能发展这个工业：TFT-LCD工业在各国和地域之间“前赴后继”的发展不是全球“产业转移”的结果。

最早开发液晶显示技能的美国企业没有可以或许实现产业化；虽然日本企业进入这个技能领域是从购置美国企业的技能允许证开始，但其却是依赖自主的开发和创新才使新技能产业化的；虽然韩国企业毫无疑问地“学习”了日本企业的技能，但两国之间没有“产业转移”——韩国企业是以自主能力发展和进取性投资战略把液晶工业推进到电视期间的；中国台湾的企业进入这个工业领域的紧张条件是日本企业同意“转让技能”，但台湾企业可以或许利用这个时机而使液晶工业崛起的须要条件，还包括它们在此前所做的准备（包括半导体工业的能力基础和工业技能研究院的研发活动），特别是在进入该工业领域后所采取的进取性投资战略。

事实上，仅仅是由于TFT-LCD工业的技能进步速率，就没有任何国度和地域可以依赖“转让生产线”式的“产业转移”来发展这个工业。因此，虽然全球化的条件使技能知识和信息高度流动，但利用这些知识和信息而实现发展仍然只能依赖通过学习而得到的自主能力。

今天的中国也出现了处于新技能前沿甚至以基础研究的突破为出发点举行创新的企业。可以很清醒地看到，这些企业的开发和创新仍然不可能在关闭的情况下举行，而在知识来源、职员流动和产业链关系等方面都处于与外国企业和研究机构互动的历程中。但无论是什么情况，坚持自主的技能学习和创新都是推动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唯一正确门路，以是支持更多的中国企业走上这条门路也是政策的原则和重点。

第二，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直接动力是中国竞争性企业的发展，以是支持这种发展应该是产业政策的焦点。

中国的竞争性企业——自主举行产物开发的企业——是中国技能学习的主体。夸大这一点并非说大学和科研机构不紧张，而是指明中国工业普遍缺乏自主开发是中国创新体系的主要问题。只有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上自主开发的门路，大学和科研机构以及政府对基础研究的支持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在已往的二十年间，中国任何一个工业在技能上的长足进步都是由于该工业领域出现了竞争性企业。中国TFT-LCD工业的发展时机也是由中国竞争性企业的出现和发展所带来的——虽然京东方也是通过得到外国技能而进入TFT-LCD工业领域的，而且它得到的技能以及随后掌握的技能（如北京5代线）都不是其时开始进的，但它以竞争性企业为组织情势的高强度技能学习终极使中国得到了可以向技能前沿挺进的能力基础。

竞争性企业对于技能进步的紧张性同时说明它们也是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主要气力。变化经济发展方式的实质是变化经济活动的性子——从低附加值的经济活动转向高附加值的经济活动，不仅包括发展高新技能产业，还包括推动传统产业的技能爬升和创新。因此，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要求中国工业和经济体系发展出从事更高附加值活动的能力，而要到达这个目标，只能通过整其中国工业体系和经济体系的学习和创新，只能靠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走上自主创新的门路。

因此，以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为总目标的产业政策，应该以勉励、推动、支持和掩护中国企业的技能学习和创新为焦点内容。政府应该做得更多的是围绕这个焦点内容发展政策手段和革新管理体制，而不是热衷于上新项目，更不能把新一轮引进看成调解产业结构和产业升级的主要手段。只有如许做，政策的重点才能从重新分配现有资源/能力转向促进新的产业活动和经济身分的增长上，才能有用地促进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

第三，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需要政府的积极作用，而这种作用应该具有战略性。

“液晶热”证实了中国高技能产业的发展离不开政府特别是中央政府的积极作用，而“液晶热”的两面性也恰好说明应对它的政策要害和战略原则是对两条发展门路的区别看待——支持中国大陆竞争性企业的扩张并抑制境外企业在中国大陆建线的势头。

对于发展TFT-LCD工业以致其他高技能产业来说，政府的作用之以是紧张，还由于现有的政策体系和体制并不顺应以中国竞争性企业发展为主要动力的产业升级的需要。只有政府自己采取目标明确的行动，才可能改变旧的并创造出新的政策体系和管理体制。

要领导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政府的行动就不能不具有战略性，即在明确目标和原则的条件下采取思量时间、所在的各种手段。需要这种战略性，是由于中国的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将改变现有的世界技能和产业结构（一定改变商业结构），意味着中国工业越来越多地可以或许在海表里的高端市场上竞争；这种远景不可能切合现有发达国度的利益，以是将会产生比在粗放发展阶段更多的摩擦甚至冲突。但如果不升级、不转型，中国的经济就不能连续发展，也就不切合中国人民的利益（比方，中国发展TFT-LCD工业固然不切合日本、韩国的利益，但如果不发展，则中国的电子信息产业就永远受制于人）。也正是由于存在这种与既得利益的结构性抵牾，以是中国不可能完全依赖自由市场机制来实现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必须有国度气力的支持和政府的领导。

第四，以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为重点的中国经济发展要求政府能力的发展。

从中国TFT-LCD工业的发展所反应出来的问题看，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同时要求政府能力的发展。增强政府能力的须要性在于，领导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要求政府具有独立的态度和意志——它们由战略思维带来的眼光、知识和执行力所支持。

有用地领导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既不能依赖传统计划体制下的行政命令方式，也不能依赖粗放发展阶段的“作壁上观”方式，而应该采取可以或许以自己的战略偏向和态度去塑造企业和市场举动的方式——这种方式需要在学习基础上不停增长的能力。

为增强领导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的能力，政府面临着变化政策思维、增强学习和重修机构这三重使命。需要把宏观条理上的理论原则详细化为经济和产业政策的原则。同样，重新建立工业行政机构也证实了机构重修的须要，但需要进一步明确国度工业行政职能的长期性，挣脱机构重复撤并/再建立的怪圈，把工业行政机构的重修看成国度能力建设的一个部门。

政策思维变化和机构重修是政府为积累知识而举行学习的条件条件。政府的学习也是组织性的学习，需要与工业的实践互动，需要体系地积累知识和经验，需要试错。产业政策的有用性必须建立在工业特定甚至企业特定的知识基础之上，不仅由于每个工业都有自己的技能轨道和竞争，还由于技能和工业竞争条件永远处于变化之中。产业政策的微观特性对政府知识和能力的要求是更高更多，而不是更低更少，以是政府能力的增长与竞争性企业的发展都是中国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所不可缺少的要素。

这些结论来自对中国TFT-LCD工业发展问题的分析，来自对中国工业三十多年汗青经验的总结，也来自对中国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所需条件的展望，它们配合表达了一个被重复证实了的主题——中国的长期可连续发展只能驻足于自身能力的发展。

但是，当全球金融危急带给中国经济转型的时机之窗在犹豫中渐渐悄声关上时，当中国的企业和创新体系所展示出来的技能突破远景在对外资的退让中渐渐黯淡下来时，本陈诉所讲述的中国TFT-LCD工业发展问题只不外是在已经足够充实的证据基础上再次提示我们：在中国经济长期康健发展所迫切需要的经济转型和产业升级方面，政府需要提升眼光、增强意志、提高能力。